弟弟出生后,我就成了野种。
我在学校被欺负,爸妈从未露过面。
我放假回家,爸妈把我连人带行李丢出门外。
后来我才知道,原来我是个孤儿。
我发奋图强读书赚钱,只为了让他们的心狠感到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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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妈把我扫地出门的那年,我才十二岁。
我妈生了弟弟,我就成了野种,被毫不留情地赶去了寄宿学校。
我以为,等到放假了,弟弟长大了一些,就好了。
可万万没想到,当我熬了半年,终于回到家后,我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
「回来干什么,不是让你去寄宿学校住吗?怎么这么没眼色!」
我又冷又累又饿,听了这句话,一下子委屈得哭了。
我一哭,弟弟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我妈烦躁地打了我一巴掌,拉开门,把我推了出去。
「回学校去!一回来就把弟弟弄哭,你安的什么心!」
我爸抱起弟弟,一边哄一边说:「到底还是儿子好,亲生的,省心。」
我局促又难过。
可我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啊,为什么他们眼里只有弟弟?
我妈不耐烦地翻着白眼,冲我嚷:
「你就在寄宿学校住着吧,这几年都别回来了!」
我拼命拍门,门终于开了一条缝。
我妈把我的行李扔出来,砰地一声,又关上了。
从那之后,宿舍就成了我的家。
我成了同学们眼里没有父母要的野孩子。
第二年放假,宿舍关了门,我实在无处可去了。
试着打电话给妈妈,她只厌烦地说了两个字:
「麻烦!」
就挂了。
我拎着旧旧的行李箱,窝在校门口一直等,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。
直到黄昏时分,我视线的尽头居然出现了一辆牛车。
晃晃悠悠,慢慢腾腾。
外婆从牛车上跳下来,朝我伸出手。
她把我揽在怀里,脱下她的棉袄,给我披上。
「囡囡,冻坏了吧。」
她叹着气:
「跟老婆子回家吧。唉,女娃又怎么,当初要了孩子,现在不养,作孽啊。」
我没听懂,也没精力去懂。
我被冻得大病一场,在外婆的精心照顾之下,才慢慢好了起来。
后来我考上了县里的高中,高高兴兴地给我妈打电话报喜。
我妈却为难地说:「欣欣,你弟弟现在正是闹腾的时候,县里的高中不让寄宿,要不你去外婆那边上学吧。」
我又回到了乡下的外婆家。
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,没有人问我想去哪里,反正,这也不重要。
后来,外婆去世了。
那个爱笑的没牙老太太,再也没办法照顾我了。
我又成了孤单单的一个。
突然有一天,妈妈给我打「放假了吗?怎么还不回来?」
我以为是她想通了,她想起我也是她的孩子,她想起我也需要一个家。
可她的下一句话,就把我打入了冰窟,「明天就回,正好去学校接你弟弟回家,以后每天接送你弟这事儿就归你了。」
我笑出了眼泪。
我以为是时来运转,是重拾幸福。
原来,只是弟弟要上学了。
我背着一个大蛇皮袋,在弟弟的学校门口等着。
其实我不认识他,仅有的印象就是几张母亲给外婆寄来的照片。
正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从校门口出来的孩子,突然一个男孩问我:「你是郑欣吗?」
他皱着鼻子,不等我回答就自己点头,「肯定是你啦,妈妈说校门口最寒酸的就是我姐姐。」
我低头看着他,表情没有一丝波澜。
这语气,是我妈亲生的无疑了。
郑家豪把他的书包往我怀里一扔,根本不管我还背着个大袋子。
才一到家,他就忙着找平板,打游戏。
我妈走出来,把他乱扔的鞋子细心收拾好,抬头看见我,皱眉让我快去洗水果。
这么久才见第一面,她一点欣喜都没有,也完全没有帮我拿一下东西的意思。
「豪豪,眼睛离屏幕远点,太近了对眼睛不好,来吃点葡萄。」
对着弟弟,她一脸慈祥温柔。
而我上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,是什么时候?
很久了吧,记不清了。
「知道啦,别来烦我打游戏!」
「好好好,等会写作业的时候,喊你姐姐教你。」
她和颜悦色地跟弟弟对完话,转头看见我,脸上一沉,「愣着干什么呢,你的房间在最里头,快点收拾完来帮着做菜。」
好不容易忙完了,我以为终于要吃饭了,我妈却轻飘飘地让我回房间去:「欣欣,今晚有贵客,你回避一下。」
我刚回到房间,就听到父亲跟一个男人一起进门的声音。
外面几个人推杯换盏,房间里是我沉闷的心跳。
时钟短针走了两个数字,客人才走了。
门被敲了两下,爸爸在外面随意地说:「郑欣,出来收拾一下,完了记得教弟弟作业。」
跟我预想中的父女重逢不一样,他甚至没有想见我一面的意思。
走出房门,屋子里一片狼藉,桌子上残羹冷炙。
我是回家了吗?
大概吧。
2
当年还没有弟弟的时候,家里的桌子上都是我跟爸妈的合影,墙上都是我的奖状。
爸爸妈妈心里也都是我。
每当我拿着奖状跑回家,爸爸总是嘴里叼着烟,一手将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夸:「乖乖,你真棒啊。」
但这一切美好和幸福,在弟弟出生之后,都戛然而止。
爸爸妈妈把全部的目光,都投向了弟弟。
而我则毫无缘由地,被扔进了寄宿学校。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我是这江湖里的最底层。
同学们叫我野孩子,挖苦我说:怎么从来没见你父母过来?
是啊,别人的爸爸妈妈,会时不时地过来看望,或者送点东西,哪怕说两句话也好。
只有我,自始至终,父母都没露过面。
我想,他们应该在忙着看弟弟吧。
他们可能,把我忘了。
我一次次张牙舞爪地跟他们对打,可是每次被叫家长时,别人的家长都来了,只有我,总是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门口。
渐渐的,老师也知道,这个孩子没人管了。
我从中间位置被调到了最后一桌,跟垃圾桶作伴。
我忍了。
每时每刻我都在盼着放假,等到放假了,我就可以回家了。
回了家,我就有爸爸妈妈了。
可万万没想到,我背着行李千辛万苦走回家,竟又被赶了出来。
到最后,又是外婆赶着牛车,来把我接走。
在去乡下的路上,这个佝偻了的老太婆,从兜里掏出不知放了多久的糖果,放在我的手心里。
她对我说:「先跟我走吧,你爸妈过段时间就接你回去。」
我抹着眼泪点头:「好,外婆。」
可是我心里知道,爸妈不要我了。
他们有了弟弟,外婆和我,就成了他们眼里的累赘。
外公早早就没了,外婆一个人拉扯着舅舅和妈妈,千辛万苦养他们长大。
却没想到,一双儿女都撇下她,去了外面。
妈妈和爸爸在县里生活了十几年,甚至都没问过外婆,要不要搬过来住。
任由她一个人守着老家的小院子。
现在好了,两个累赘凑作了一堆。
外婆总说,她和我尿不到一个壶里。
我想要干净,用了大半瓶洗洁精把外婆家的大铁锅和碗筷洗了个彻底,转头就看到外婆用喂猪的桶洗菜。
我解释了半天什么叫病从口入,看起来干净也会有细菌,外婆只是说「不干不净吃了没病」。
我说不过外婆,抢过大桶,里里外外仔细刷了一遍。
吃饭的时候,外婆特意从柜子深处拿出来新的碗筷,递给我。
我说:「外婆,新碗也是要洗的。」
外婆不理解:「胡说,新的怎么会脏呢?」
「新的,也是有细菌的。」
外婆沉默了,我拿着新碗在水槽里洗了又洗,直到能映出我的脸。
对我这种城里长大的孩子来说,农村的生活格外新奇。
听说没长翅膀的蝉可以卖钱,我半夜提着小灯钻进了果园,却被当贼抓了起来。
外婆拄着拐棍领走我后,村子里就知道了,最东头的曹老太太家,有个爬树找蝉蛹的傻娃娃。
「臭丫头,一点都不让人省心,下次让人家当贼打死了去!」
外婆一路上骂骂咧咧的,虽然语言粗鄙,可我心里却是暖暖的。
外婆的陪伴,给了我一小段美好的回忆。
有一天,我刚跟着外婆忙完农活回到家,还没喝上一口水,就听到电话响了起来。
是妈妈打来的,我装作不在意地站在一旁,耳朵却是高高竖起。
可我终究是失望了。
3
妈妈只是兴高采烈地向外婆炫耀:
「妈,你知道吗,豪豪今天尿床了,诶呦,那尿的可远了!
「妈,你知道吧,豪豪一出生就有九斤七两呢!护士都说,没见过那么大的娃娃!」
听着电话里传来咿呀学语的娃娃音,我心里酸溜溜的。
外婆跟妈妈寒暄了一阵,小心翼翼地问妈妈,什么时候来看她。
我知道,外婆不是想闺女了,而是她知道,我想妈妈了。
我妈一听,赶紧说:「妈,最近忙,你先带着。那个丫头皮实,给口吃的就行,我先喂奶了,挂了啊。」
她甚至没想过要跟我说句话,哪怕只是客套一下。
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看着在一边委屈的我,外婆叹了口气:「你呀,过来给你妈撒个娇,求求她也好,说不定能早点回去。」
外婆想不明白,为什么会有人不想自己的孩子,我时常看她在院子里晒着太阳,手里攥着唯一的一张全家福。
我不肯服软,梗着脖子犟:「我不想她,我要永远跟外婆一起。」
撒个娇,就有用吗。
但我没想到,我和爸妈的见面,竟是那么突然,就像当初的离别一样,让人猝不及防。
那天,我刚从学校跑回外婆家,就见着母亲抱着弟弟,皱眉看着房间里的一切。
那个表情,就像是不认识她从小长大的家。
太久没见,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愣在门口没有动。
爸爸不高兴地问:「郑欣,在乡下待了段时间,礼数都忘了是吧?」
「怎么搞得跟个猴子似的,浑身脏兮兮的。」妈妈也皱着眉,嫌弃地看着我。
我看着光鲜亮丽的三人,低头看看一身尘土的自己,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伤心,捂着脸转头就跑。
「诶,囡囡,你去哪儿?」
外婆想要追我,却被妈妈拉住,唠起了家常。
是啊,他们知道我总要回来的,不然还能去哪儿呢。
我沿着村子里的路一直走,走过农田,趟过小河,不知不觉又走了回来。
我妈见了,眉头皱得更紧:「还知道回来啊?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,敢耍脾气!
「穿得那个鬼样子,跟个野人似的!见了妈妈不知道打招呼就算了,说你两句还往跑,你死外面好了!」
我不说话,低着头看自己的脚。
「好了,囡囡,去洗洗,然后去看看你弟弟。」
外婆听不下去,拉着我走了。
洗漱干净后,我凑到郑家豪旁边,仔细打量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,觉得还挺新奇的。
见他也瞪大眼睛看着我,我觉得有意思,想要抱抱他。
他也朝我伸出手——
啪!
他一巴掌糊到我脸上,我的眼睛顿时就是一阵剧痛,下意识地挥手挡了一下。
我妈尖叫:「你干什么推你弟弟!摔倒了你赔得起吗?」
眼睛撕裂一样地疼,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妈妈。
「妈,我没有……」
我只是想拿开他的手。
我妈面目狰狞:「还敢狡辩!我亲眼看见你打他了!真是在外面混野了,一点规矩都不懂!」
她冲过来,一把抱起弟弟,柔声细语地哄。
爸爸本来在门外抽烟,听见她的话,勃然大怒,过来就扇了我一巴掌。
我被扇得晕头转向,脑子里嗡嗡的,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。
「住手,家豪是你孩子,欣欣就不是了吗!」
外婆闻声出来制止,可还没等她说完,我爸又朝我另一边脸打了一巴掌。
我捂着脸,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:
「凭什么!凭什么我不能住家里!凭什么弟弟穿新衣服我就只有破衣服!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就要挨打……」
我的声音越来越小,蹲在地上抽泣起来。
外婆将我护在怀里,为我擦去泪水,心疼地问:「囡囡你没事吧,疼不疼?」
我不说话,只是哭。
「郑欣,你怎么回事!这可是你弟弟,你在跟你弟弟争风吃醋吗?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!」
我爸听得怒不可遏,作势就要解皮带,「我看你是不教训不行了,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!」
我妈也在旁边帮腔:「郑旭东,你带回来的种,你自己好好教训!一段时间不打是真的要上天!」
眼看着事态愈演愈烈,外婆将我护在身后,指着门外气愤地说:「张淑芬,你走吧,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多活两年行不行?」
我妈正忙着哄弟弟,闻言不耐烦地说:「妈,管她是为她好,哪个孩子犯错了不得管啊。」
外婆最后叹了口气:「你把囡囡交给我了,不管她是谁的孩子,现在都是我教。你要是觉得我教得不好,你就带回家去。」
最终,是外婆的这句表态,让爸爸和妈妈放弃了。
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,直接带着弟弟走了。
汽车尾灯越来越远,越来越暗。
就像我的心,也跟他们越行越远。
4
我抱着外婆哭了一夜,外婆跟我说对不起,是她没有教育好她的女儿,让我受苦了。
「囡囡乖,你妈现在刚生完孩子,情绪波动大,等过段时间就好了。」
她安慰我。
我不想让她担心,于是点了点头。
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,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夜晚,很冷,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,是外婆那双温暖的手,摸上了我的背。
这之后很久,爸爸妈妈一次都没有联系我跟外婆。
我也不让外婆联系他们。
我咬紧牙,刻苦学习,在教育基础最差的农村学校里,一直是最拔尖的那个。
直到高考结束,我考上了最北边的一所高校。
外婆来学校接我的时候,听着老师们的祝贺,笑得合不拢嘴。
当听说上大学要去很远的地方,老太太沉默了。
回了家,外婆当着我的面给母亲拨通了电话。
她说:「囡囡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嘞!给你们老郑家……」
被我妈直接打断:「妈你说什么?听不清,我先不跟你说了,豪豪今天过生日,我们在游乐园呢。」
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,外婆破口大骂,骂父亲,骂母亲,骂她自己。
骂得累了,她一回头,看见我穿得一身破旧,眼泪又下来了:「走,外婆带你买新衣服去。作孽哟,是谁生的,也不能这样。」
我跟外婆坐上牛车,慢悠悠地去了集市。
这一天我们买了好多东西,好看的裙子,好看的发卡,还有甜到发腻的蛋糕。
「穿着穿着,别换了,囡囡真好看。」
外婆笑眯眯的,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,一层一层地打开,给店员付钱。
穿着新裙子,吃着小蛋糕,挽着外婆的手,那一刻我想我懂得了什么是幸福。
开学了,我孤零零地拖着沉重的包裹,一个人去报到。
报到手续繁杂,别人都是家长代办,只有我是自己跑来跑去。
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,对我来说,没钱才是大问题。
爸妈并没有给我读大学的钱,是外婆省吃俭用,这几年多少攒了一些,一股脑儿都塞给了我。
交完各种费用之后,所剩无几。
我一边拼命省钱,一边勤工俭学。
又是一个周末,我看着窗口满满的肉菜,咽了咽口水,转身去打素菜。
刚找到位置,林雅宁就坐到了我对面。
她是我的室友之一。
她看了看我的餐盘,点头:「哎哟我正后悔呢,最近减肥,不小心打多了。你这个好,来咱俩换换。」
然后不由分说,直接用她的鸡腿换走了我的白菜。
我愣了半天,最后红着眼跟她说「谢谢」。
她大大咧咧地摆手:「我还得谢谢你,帮我管住嘴了。」
后来她隔三岔五就找我拼桌,每次都让我帮她吃掉「不小心打多了的」肉菜,甚至是外卖。
我忍不住问:「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」
她笑眯眯的:「因为我喜欢你呀!你这么好,我就喜欢跟你一起吃饭。」
我心里感激,又不知怎么回报,只好多帮她做些小事。
但是再怎么忙,我也会定期给外婆打视频电话。
大二放暑假前,外婆突然说想我了。
虽然我也很想她,但为了省些路费,我就跟她说,等放假了再回去看她。
可万万没想到,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乡下时,没有见到外婆。
只有一方小小的墓碑。
村里人说,外婆是下地干活时突然走的,我父母火速办完葬礼,草草将她安置在了公墓中。
我跪在外婆的墓前,久久回不过神。
那个佝偻着的老太太,那个给了我黑暗中第一束光的救赎者。
那个养了我八年的外婆。
她怎么能,就这么抛下我?!
我哭了许久,后来开始跟她说话,说我的生活,说我在好好学习,说我有好朋友了,她叫林雅宁。
就像以前每次放假回来一样,唠唠叨叨,细细碎碎。
天黑了,我被巡查员赶了出来。
回到老屋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,我只觉得好恨。
我第一次主动拿起电话,打给那个女人,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,为什么不让我回来见外婆最后一面!
母亲麻木地听着,没有解释什么,只说让我毕业后再回来,最近几年没空管我。
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。
我就像行尸走肉一般,在老屋住了一个假期,直到要开学了,才鼓起勇气,走进外婆的房间。
我一直都不敢进来。
这里的每一块地方,都有外婆的温度。
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。
没有了。
我的眼泪不停地流,直到再也支撑不住,不小心扑到了枕头上。
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。
我伸手去拿,却一下子愣住了——
收养证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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