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药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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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12/22 21:3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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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吕秀珍

春上去河边散步,看到篱笆上悬挂着许多葫芦,头一年的,没人要,我敲破一个,挑了几颗种子,随手挖个坑,埋了进去。五月将尽,它居然在我快要忘了的时候,出了两棵丑兮兮的小苗。

“五月不上墙,到老没指望。”老人们说,瓜秧进了五月门,还爬不上墙头,很难成器。我有点忐忑,又不忍丢弃,就把它起回来,栽到老屋檐下。没承想这地方背风向阳,葫芦苗得了天时地利,长得很快。我在天台上垂下一根绳子,它不失时机地抓住,“噌、噌、噌”往上爬,几天攀上了房顶。

它好像知道我心底的忐忑,离天台有一米远的地方,先结了一只葫芦,表白自己生育能力正常,给它水肥和天地,可以结一堆葫芦,装酒、存钱、挖面、舀水。

我知道,农耕生活渐去渐远,葫芦的价值早已由实用性向欣赏性转变——袖珍葫芦、长把葫芦、亚腰葫芦、异形葫芦……形象迥异的葫芦,被清供在文人的书斋;长瓠子去了厨房;而我的这种小时候家里种过的,皮厚瓤甜,到霜降才开口说话的瓢葫芦,已失宠很久了,对于我,却是有不舍的怀念,关乎亲人,关乎乡情,也关乎时代。

年轻时,并非健忘,而是性情自由,快乐飞翔,存放菜种时无论多么细致,种菜时照样找不到菜种,经常急得团团转。父亲有绝招,用葫芦盛菜种。他是开菜园的好手,每到秋天,小小的园屋里,生菜种、油菜种、菠菜种、茼蒿种……安睡在不同的葫芦里,悬挂在屋梁上,一群葫芦,成为种子们躲避老鼠和害虫的堡垒,穿越寒冬的生命之舟。到了春天,有乡亲讨菜种,父亲总是乐呵呵地慨然相送,然后把空空的葫芦挂起来,等待下一个秋天。

母亲的葫芦瓢,用来装米、盛鸡蛋、挖面。发面时面粉不够了,母亲就会打发我拿上葫芦瓢,去邻居婶子家借一瓢,自家磨了面粉后再装上顶尖一瓢,还回去。人家送来一瓢瓜果李枣,她欢欢喜喜收下,又在瓢里放上几个土鸡蛋,让来人带回煮给小孩吃。小瓢进,大瓢出,是母亲的为人之道。每一只葫芦瓢都记得,母亲曾用它给多少乡亲送过红糖、小米和土鸡蛋。乡间的风土人情,在不起眼的一送一还中,生生不息;每只葫芦瓢,在乡村的历史长河中,都承载着满满的善意和温情。

我家的水缸里,还漂着一只葫芦瓢。我们从小没有喝开水的习惯,在街上玩渴了,回到家掀开高粱秆水缸盖,舀上半瓢井水,咕咚咕咚灌下肚,甜津津凉丝丝的,带着淡淡的葫芦香,每个毛孔都舒爽无比。

我小时候个子矮,十岁出头开始挑水,只能挑半担,要把扁担钩上的铁链子折过来,挂在扁担上,水桶才能离地。后来长高了,能挑一担水,走路的时候水老是不安分地往外跳,父亲教我把葫芦瓢倒扣在水桶里,制止了水的波动。后来父亲在我家菜园里挖了一口甜水井,有人来挑水,忘记带葫芦瓢,父亲就会拿出一个,扣在人家的水桶里。对方推让,父亲就会说,反正是自己抽空种的葫芦,时间又不用花钱买。

葫芦像农人,没啥要求,随遇而安,从不挑拣土质和位置。院子里的麦草垛,是葫芦的好阳台。草垛边随便栽下棵葫芦,它就能自己拽着麦秸,爬到草垛顶上去。进了立夏门,草垛变成一个绿茵茵的大蘑菇,披着软软绒毛的叶子,亮着月光白的葫芦花,不断飞来憨头憨脑的葫芦蜂,是夏秋农家院里的一景。傍晚,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院子里吃晚饭,有许多话,会被葫芦偷听,吸收了去,装进肚子里,不说。

老屋麦秸草铺的房顶,也是葫芦理想的婚床。被时间和雨水做旧的屋顶,轻轻托着葫芦秧柔软的腰肢,让它在自己身上攀爬,像纵容淘气的孩子。葫芦蜂在雄花和雌花间钻进钻出,小葫芦就孕育出来了,慢慢褪去绒毛,长成溜光水滑的大葫芦。葫芦在房顶上奔跑,晒足了太阳;屋顶在绿色的花伞下,吸纳着阴凉。这样两全其美的事,谁都能算对账,因此那时谁家的屋顶,都是葫芦的天堂。

春天,要是哪个粗心的婆娘忘了育葫芦苗,就去左邻右舍家讨来栽上。院墙是共同的,两家的葫芦爬上去,你缠我,我缠你,分不清彼此;屋顶彼此接壤,葫芦秧“越界”是常事。秋天摘葫芦时,邻居们常常为几只葫芦让来让去,让出一团和气来。

过了寒露,母亲踩着梯子爬上房顶,把葫芦摘下来,用针扎一扎它们的肚脐眼,扎不动就是熟透了的,可以刮去皮,锯开做瓢,或者整个儿晒干做容器。把锯开的葫芦放到大锅里,要煮半个小时,晒干了才能结实耐用。刮下来的葫芦瓤,我们叫葫芦肉,切上点肥猪肉,或者砸一点花生末,油开了放进去炸至金*,再把葫芦肉放进去,在大锅里炖,锅边贴上一圈新玉米面饼子,吃起来鲜香柔韧,别有风味。隔着院墙递过去一碗,两家的饭就变成了一家的饭。

今年葫芦丰收,占了半个院子。突然想起父亲,笑了,他曾经拿着剃头刀,在葫芦头上苦练技艺。民间有传言,小孩子的头发必须剃光几次,长大才能茂盛,父亲自认为技术练过硬了,就来给我们剃光头,已经知道爱美的我,坚决不让,父亲很生气,打了我一巴掌,便饶了我的头发。现在想来我有点后悔,父亲打我,这是唯一一次,他是坚信他在葫芦上练就的技术,他也坚信女儿由此一定长出一头乌黑的秀发,他甚或不止一次美丽地想象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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