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死了，爸妈带着我回老家守灵。
大红的棺材里，并未火化的尸体惨白着脸，直勾勾地盯着我，在我靠过去上香的时候，那具僵硬的尸体忽然对着我咧出一个渗人的笑。
“灵灵，这个周末跟我回老家一趟。”吃晚饭的时候，我爸忽然开口。
“去那里干嘛？你不嫌晦气啊？”我还没开口，我妈就拍了桌子。
她皱着眉头，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，记忆中温柔贤惠的妈妈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，我不由的有些呆。
“我妈要死了。”
我爸的语气很复杂，一听见这话，我妈也不说话了。
任凭她再讨厌我奶奶，现在这时候也没办法说出什么落井下石的话。
我对奶奶的印象并不多，听我妈说那是一个相当封建的老人，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里担当着神婆的职务，家里全是古古怪怪的东西。
我爸是村里出来的大学生，但是他出来后除了结婚就没怎么回去过，更是从来没有带着我回去。因为我妈不让，我奶奶似乎给她留下了相当恶劣的印象。
“你妈那边反正有他二叔照应着，死不了，你要是担心就每个月多给家里打点钱吧。”
每次我爸想带着我回去的时候，我妈总是这么说。
“我妈这么大岁数了，没几天好活了，我回去看看怎么了？！”这是上个周末我爸和我妈吵架吼出来的话。
最终，他也没回去。
昨天晚上，他接到了我奶奶去世的消息。
我跟着我爸我妈坐在回村的车上，奔丧。
这条路很不好走，没有人修，路面坑坑洼洼的，颠的我差点吐在车上。
临近村子的时候，天上下起了大雨，大雨淋淋沥沥的，遮的天地昏暗一片，落在泥地上，打出一个个水洼。
“好冷。”后座上，我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，紧接着又抬头看向外头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。
等我们到村子里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下来了。
这里的家家户户都是住着那种带一个小院的平房，因为基础建设落后，大晚上的在进村的路上看不见一丝灯光。
轿车在一幢小院门前停下，我下了车，又被冷风冻的一个哆嗦。
在我们面前的是两面残破的朱红色的木门，门栓上挂着一把铁锁。门的上方，挂着两个大的黑白灯笼，每个上头都写着一个“奠”字。
我爸走上前，抬手一摸，从门上头摸着了一个脏兮兮的猴子，把钥匙从猴子脖子上取下来后又把猴子放了回去。
打开门，我们摸着黑走了进去。
过道黑咕隆咚的，雨已经停了，夜晚的农村阴风阵阵，听上去很像是什么东西的哭嚎。
我四处看着，目光忽然停住。
“啊！”我惊叫一声，身形猛的回撤，差点栽倒，幸好我妈扶了我一把。
“怎么啦慌慌张张的。”一抬头，我妈蹙着眉头看我。
我惊魂未定，指着里头哆哆嗦嗦道：“脸，那边有两张脸！”
我妈面色大变，连忙打开手电筒。
原来是两个神色狰狞的风干黑狗头。
在狗头的两边，还挂着带着各种诡异花纹的面具，看上去就充满了古怪。
“你奶奶这个人啊，就是神神叨叨的。”我妈指着这一墙的东西道，“我结婚那阵儿啊，是在村子里结的婚。结婚那天她不让我用自己带的化妆品，非得用她自己调的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，给我画了一个老吓人的妆。那东西臭着呢，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假人面具扣在我的脸上，连眼睛的位置都没扣，让我戴着拜堂。”
我拍拍胸口，抬头望着她：“所以你不想回来？”
闻言我妈撇了撇嘴：“那倒不是，我是怕这老……你奶奶对你有什么坏心思。灵灵啊，你出生的时候没满月你知道不？我早产，就是因为喝了你奶奶端给我的一碗水。而你出生那天，七月十四号，也是你奶奶的生日。”
闻言我不由背后一凉：今天是七月十四号。
奶奶死的那天，正好也是我的生日。
我妈的话把我吓得不轻。
两边阴风阵阵，我总觉得，有人在对着我的脖子吹气。
我往我妈身边凑了凑，说不害怕是假的，这么诡异的地方，我第一次见到。
小院的环境并不好，奶奶本来就一个人住，平时也没那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就堆在一边。
弄堂的中间是口大红的棺材，二爷爷就坐在棺材旁边，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。
“守灵三天，三天后火化，你们这几天辛苦一下。”
二爷爷是对着我爸说的这句话，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瞥了一眼，眼底似是闪过了一丝诧异。
我不明白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，但是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。
“你妈给你留了一笔钱，让我在她丧期过后再交给你。”
本来我爸还绷着没有表情，现在却忍不住，跪在了地上，“妈，儿子不孝，回来晚了……”
我有点难受，看着我爸这个样子，想了想，决定给奶奶上炷香。
虽然我没有见过奶奶，但或许是血脉原因，看见那口大红的棺材，我竟然闷闷的。
“你干啥？”
我刚把香拿在手上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吼住了我。
我一懵，一不注意，我妈就将香抢了过去。
“妈，我……”
我妈的眼神死死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，仿佛奶奶对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，“这个地方不是你待的，跟我上楼。”
我几乎是被我妈拖上楼的。
手腕红成一圈，上面的皮都被磨破了。
我妈之前没看到，如今冷静下来，才一脸心疼地看着我，“对不起灵灵，妈妈把你弄疼了吧？”
我脸都揪起来了，可看着我妈这个样子，我更好奇她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。
不过我没有问，我知道我妈不喜欢我问这些事情，只能再找个时间打探打探。
半夜三点。
我被楼下匆忙的脚步声吵醒，旁边的被子已经冷了下来。
“怎么会不见呢？我们睡觉前还好好的啊！”
我偷偷摸摸来到楼下，躲在楼梯间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面前一群人围在棺材前，都是村子里的人，现在表情都不好看。
“这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瞎折腾，现在死了，还要闹出点事情来。”
说话的是村长，他嘟囔了一句，但是看见二爷爷的表情，又不敢多说。
“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人找回来，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，大家都担待不起！”
二爷爷的语气很沉重，不过他这么一说，周围倒是没人反对。
奶奶不见了？
我看着他们这幅模样，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。
今晚是我爸守灵，棺材没有被封死，如果有人想把奶奶的尸体带走，肯定会被我爸发现。
难道奶奶真的回来了？
我背上一阵发冷，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着我。
弄堂里的人很快就离开了，我妈在出门前还往楼上看了一眼，生怕我被吵醒。
我心里的疑惑达到了极致，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院子，我才偷偷跟了上去。
农村的小路带着泥泞。
由于刚刚下过雨，路上那些小坑里全是水。
我只走了几分钟的样子，整个裤脚就已经打湿完了。
二爷爷举着火把走在人群最前面，虽然他没怎么说话，但是身后的人，明显更听他的。
至于村长，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。
“快了，还有十多分钟就到了。”
就在我疑惑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的时候，面前的人开了口，“大半夜的，还要去坟地，真是晦气！”
不是要找奶奶吗？
去坟地做什么？
我又害怕，又想弄清楚这件事，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。
越靠近坟地，周围的环境就越昏暗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，似乎空气里面，都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。
“到了。”
二爷爷一句话，原本还在后面嘟嘟囔囔的人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他的面前是一座被荒草覆盖的坟墓，我蹲在草丛后面，隔得远，看不清楚墓碑上面的字。
很快，我就知道了这是谁的坟墓。
“爸。”
我爸拿着一瓶酒走到坟墓前面，他看了二爷爷一眼，表情复杂地继续开口，“我妈不见了，请您帮帮忙，把我妈找回来。”
二爷爷听到我爸的话，一边朝身后的人打手势，一边将准备好的纸钱拿了出来，摆在了坟墓面前。
火光滔天。
我看着那些火像龙一样飞到空中，心里的震惊不言而喻。
这本来只是书本里的存在，现在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“咚咚咚……咚咚咚……”
村民们见状，敲响了手里的锣鼓，面无表情地围着火龙转圈。
熟练的样子，像是已经干了很多次这种事。
我害怕了。
就算面前的人里面，有我的亲生父母，可现在，我全身僵硬得动都动不了。
嗖的一下，一个黑影从我身边蹿了过去。
我几乎要尖叫出来，可因为害怕被我妈发现，我硬生生地压下了声音。
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，那个黑影又跑了回来，原来是一只黑猫。
但是跟其他黑猫不一样的是，这只黑猫的眼睛，瞎了一只。
“喵。”
黑猫看了我一眼，像是精通人性一般，转身就往人多的地方走。
二爷爷看见它出现，本来还阴沉着的一张脸，现在总算松了点，“大壮来了，看来你爸是同意帮忙找人了。”
大壮。
我突然想起来了，以前我妈说过，奶奶养过一只猫。
因为调皮，跑出去的时候被车撞了，差点丢了命。
原来就是大壮。
“喵。”
大壮走得不快，但是它却径直走到了坟墓前，脑袋一低，在墓碑上面蹭了蹭。
如果换成平时看见这样一只猫，我肯定会惊讶它竟然这么通人性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，我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。
二爷爷手指掐了掐，算了一下时间，“五点，人就回来了。”
得到他的话，我爸明显松了一口气。
“麻烦大家了，等事情过了，我请你们吃饭。”
我撑起身，想趁人群散开前赶回家中。
可是我一转头，一张人脸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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