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悟空走前边引路,一直走过四五里路,问抬轿女妖:“这一路可压得肩头疼?歇歇如何?”
女妖正好也累,哪知道孙悟空不安好心,便把轿子歇在路边。孙悟空悄悄从胸膛拔下一根毫毛,变作一个大烧饼抱着啃吃。
女妖看见,问道:“你吃得是什么?”
“我这大老远的来请奶奶,也没得些儿赏赐。这会儿肚里饿了,只能拿我自个带来的干粮,等我先吃饱了再走。”
“把(掰)些儿给我们吃点儿?”
“来嘛!都是一家人,别外气。”
二妖围着孙悟空要分烧饼吃,被孙悟空拿金箍棒一幌,荡着一个,当场稀烂死去,擦着另一个,倒地没死透还哼了几声。老妖听见外边动静,从轿子里伸头来看,被孙悟空照头一棒打个血窟窿,浆血迸流。
孙悟空把老妖尸身从轿子扯出来,一看是个九尾狐狸,笑道:“你自己作孽,非要叫什么老奶奶!我看你该称老孙太祖公公才是!”又从她身上搜出幌金绳拢在袖里,喜道:“纵然那妖怪有些手段,可这五件宝贝中有三件已改姓孙啦!”
收拾停当,孙悟空又拔毫毛变出巴山虎、依海龙,再变两个抬轿女妖,自己变成老妖模样,坐在轿子里往回走。
不多时到了莲花洞口,毫毛变作的巴山虎、依海龙上前叫门:“开门!开门!”
守门小妖开门道:“巴山虎、依海龙回来啦,可请到老奶奶?”
“那轿子里坐着的不是?”
“你两个稍等,我进去禀报。”守门小妖进洞禀报,又摆香案出来迎接。
孙悟空下轿抖抖衣衫,学那老妖模样捏着步子进洞,洞中锣鼓齐鸣,大小妖怪都跪地相迎,等孙悟空在正厅落座,金角、银角上前双双跪地磕头道:“孩儿给母亲拜揖。”
孙悟空暗喜:“造化!造化!我先变作小妖给老妖磕一个头,这番转回来二妖给我行四拜之礼,说到底还是老孙赚了!”连忙道:“我儿起来!”
一旁吊绑的猪八戒突然低笑几声,沙僧问道:“二哥好啊,还给吊出笑来啦?”
“兄弟不知,我只道老妖来了就要蒸吃咱们,哪想老妖没来,是旧话儿来啦!”
“旧话儿是谁?”
“弼马温来啦!”
“你怎么识得是大哥?”
“我比你吊得高些儿,方才那句‘我儿起来’,我见老妖后边翘起猴尾巴啦!”
“且不要声张,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话儿。”
“正是!正是!”
......
孙悟空厅中正坐,问道:“我儿,请我来有何事?”
“母亲,近日孩儿少礼,不曾孝顺母亲,今早我兄弟二人擒到东土唐僧,不敢擅食,请母亲来蒸吃了好延年益寿。”
“我儿,唐僧的肉我倒不喜吃,听闻猪八戒一双耳朵甚好,先给我割下来整治下酒。”
猪八戒听闻,大叫道:“遭瘟的!你敢来割我耳朵,我可喊出不好听的话儿了!”
这时几个巡山小妖进洞报道:“大王!祸事了!那孙悟空打杀了奶奶。”
金角、银角听闻毫不迟疑,擎七星宝剑劈向孙悟空,孙悟空聚则成形,散则成气,将身子一晃已没了踪影,只剩满洞红光,阴诡可怖。
大小妖个个吓得摇头噬指,神*不定。金角道:“兄弟,不如把唐僧、猪八戒、沙僧以及行李马匹都送还了,远离这是非之道。”
“哥哥,何出此言?我不知费了多少气力、计策,才把和尚全都擒住,如你这般畏刀避剑(贪生怕死),惧怕孙悟空就送还与他,岂是大丈夫所为?听闻你说孙悟空神通广大,我还不曾与他比试一场,你且先坐着,我去与他交战三回,倘若胜了,唐僧还是我们的,倘若打不过他,再还不迟。”
“贤弟说得有理。”
银角穿好披挂(颜如灌口真君,貌比巨灵无二),执七星宝剑出洞叫阵:“孙悟空,你往哪里走?快快还我母亲与宝贝,我饶了唐僧西去。”
“你这泼怪,错认了你孙外公!趁早还我师父师弟、行李马匹,再打发些儿盘缠,我好往西赶路去。若说半个‘不’字,就自个回家搓根麻绳上吊去,免得你孙外公亲自动手!”
银角不再多言,纵上半空举剑刺来,二人半空纠缠打斗三十余回合,不分胜负。
孙悟空暗道:“这泼怪倒也有些本事!我已得了他三件宝贝,却只是与他苦苦厮杀,却不是耽误功夫?不如拿葫芦或净瓶把他装了去可好?......不好!不好!俗话说‘物随主便’,他自然知晓自家宝贝,我若干叫他却不答应,不是更耽误事儿?还是拿幌金绳绑了他好些。”于是一手拿金箍棒抵住银角攻势,另一只手抛出幌金绳绑扣住银角。
银角自然熟悉这幌金绳,知晓《紧绳咒》、《松绳咒》口诀,随即念了《松绳咒》挣脱出来,又反向抛出扣住孙悟空。孙悟空连忙使“瘦身法”,却被念动《紧绳咒》收紧,绳头在颈上变成一个金圈子死死套住。
银角一把将孙悟空扯下来,照他光头上砍了七八剑,见孙悟空毫发不损,叫道:“你这猴头倒是够硬!等我带你回洞再打!你趁早把那两件宝贝还我!”
“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宝贝?”
银角也不多话,从孙悟空身上搜出葫芦、净瓶,牵着他进洞叫道:“哥哥,孙悟空被我抓来了!”
金角大喜:“是他!是他!”二妖把孙悟空绑在柱子上,去后室饮酒庆贺。
猪八戒被吊绑在梁上,见孙悟空也被擒住,哈哈大笑道:“哥哥,这回耳朵没吃成,自己也被绑啦!”
“你这呆子!可还吊得自在?我如今再出去,保管救了你们。”
“不羞!不羞!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哩?罢!罢!罢!咱师徒一块死,到阴间了也好问路。”
“不要胡说!且看我怎么脱身。”孙悟空斜眼瞅着二妖在后室吃酒,几个小妖忙着执壶倒酒顾不上看管自己,便悄悄顺出金箍棒变成钢锉,三两下锉开项圈,又拔毫毛变出一个假身绑在原处,自己变作小妖,装模作样看守。
猪八戒又在梁上高叫:“不好啦!不好啦!吊着的是真身,拴着的是假货!”
金角听闻,问道:“那猪八戒在吆喝什么?”
孙悟空变的小妖上前回话儿:“猪八戒撺掇孙悟空变化逃走,他不肯走,在那里吆喝哩!”
“还说猪八戒老实,原来这等不老实!该打二十嘴棍!”
孙悟空找来条棍要打,猪八戒道:“哥哥,你打轻些儿,若打重了我还喊。”
“老孙变化脱身,还不是为了救你们?你怎么倒走风声?这满洞妖精都不认得我,为何你认得?”
“你虽是变了头脸,却不曾把屁股也变了,你那屁股上有两块红斑!”
孙悟空赶紧偷身到厨房,拿锅底灰把屁股擦黑,来到后室伺机偷取宝贝,报道:“大王,你看那孙悟空在柱上左右爬蹅,想要磨坏金绳,得换一根粗些的绳子才好!”
“说得是!”金角把腰间的狮蛮带解下递给孙悟空。孙悟空转身换下幌金绳,拢在自己衣袖里,拔一根毫毛变一条假的幌金绳递给金角,金角只顾喝酒,看也不看便收下。
孙悟空一计得手,伺机跑到洞外现出原形,再次叫战:“妖怪!出来!”
有守门小妖问道:“你是谁?在此吆喝什么?”
“你快进去告诉你家泼魔,说者行孙来也!”
小妖如实禀报,金角大惊:“刚拿住孙行者,怎么又来个者行孙?”
“哥哥,怕他怎的?宝贝都在我手里,等我出去拿葫芦收了他!”
“兄弟小心些。”
银角拿葫芦出了洞门,见者行孙和之前的孙行者一般模样,只是身子矮了些,问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?”
“我是孙行者的兄弟,闻说你抓了家兄,特意来找你寻事的!”
“你哥哥是我抓了,就在洞中。你今日来想必要跟我打斗,我且先叫你一声,你敢答应吗?”
“怕你怎的?你敢叫上千声,我敢应你万声。”
银角跃上半空,把葫芦底儿朝天,口儿朝地,叫一声“者行孙”!
孙悟空暗道:“不好,若是应了声就要被装进去!”一时不敢应声。
“你为何不应我?”
“我有些耳背,不曾听见你叫。”
银角只得再叫一声“者行孙”。
孙悟空掐着指头一番盘算:“我真名叫孙行者,者行孙只是我临时起的*名,应是算不得的。”便应了一声,哪知“嗖”一下便被吸进葫芦里。原来这宝贝不管名字真假,只管你应声的那个气劲儿,就能装进去。
孙悟空被吸进葫芦,里边漆黑一片,拿头顶那塞口也顶不动,心中急躁起来:“当时在山上,那两个小妖曾说葫芦、净瓶把人装里边只消一时三刻便化为脓水,难不成老孙今日要化在这儿啦?.....没事!没事!老孙当年大闹天宫,被太上老君放在八卦炉中炼了四十九日,炼出个金肝银肺、铜头铁臂、火眼金睛都不曾化掉,他这葫芦就能化的了我?且莫焦急,看看再说。”
银角回洞甚是高兴,叫道:“哥哥,者行孙被我装葫芦里了。”
金角更喜:“贤弟,请坐!先不要动,只等摇得声响了再揭开封贴儿。”
孙悟空听见两人对话,心想:“我这囫囵身子如何能摇得声响?我得撒泡尿,这般他才能摇响,我才能趁机逃出去!......不好!不好!撒尿是有声响了,他一摇晃,可脏了我这身直缀,还是存些唾沫津漱口罢了,稀沥呼哧地哄他揭开便罢!”
孙悟空等了半天,哪知二妖贪杯喝酒就是不摇,便大叫道:“天呀!孤拐都化没了!”
二妖还是不摇。孙悟空又叫:“娘啊!腰节骨也没了!”
金角道:“化到腰时将尽矣,揭开看看吧。”
孙悟空趁机拔一根毫毛变个半截身子躺在葫芦底上,自己变作蟭蟟虫儿贴在葫芦口,等银角打开盖子趁机飞出去,就地一滚变成依海龙模样立在二妖身后。
金角歪头眯眼盯着葫芦口看了半天,叫道:“兄弟!盖上!盖上!还有半截不曾化完!”
银角连忙又盖上封贴,金角满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过来:“贤弟,哥哥给你递一盅。”
“兄长,咱们都吃这么半会儿啦,还递什么盅?”
“贤弟,你抓住唐僧、沙僧、猪八戒本就是件大功,现今又抓住孙行者、者行孙,如此功劳,是该与你多递几盅。”
银角见金角双手恭敬,自己一手托着葫芦,不好一只手去接,便顺手把葫芦递给一旁的依海龙,双手接过酒盅一口喝干,又要回敬,二妖你来我往敬个不停。
孙悟空趁机偷偷把葫芦塞进衣袖,拔一根毫毛变出个一般无二的假葫芦,等二妖敬过一会儿酒,把葫芦递还过去,又找机会撤身出洞。
第三十四回,完。
如约更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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